「其實我不知道香港B-Boy是怎樣。」在世界體育舞蹈聯合會（WDSF）舉辦的韓國霹靂舞世錦賽128強賽事時，一個荷蘭選手對初賽成績為世界第18名的香港B-Boy C Plus說了這一番話，當時C Plus心想「我要讓你見識一下香港B-Boy的實力」，最後他以4比1壓倒勝出，他看到荷蘭對手眼中只有驚訝，他說起仍難掩興奮：「我想告訴他香港B-Boy可以贏到他們，不要那麼『串』。」2020年國際奧委會宣布新增霹靂舞為2024年巴黎奧運會的新項目，而今年年10月舉辦的韓國世錦賽是亞洲首場奧運積分賽事。 B-Boy C Plus、B-Boy Soul6reen、B-Boy Four和B-Boy Sosze的目標清晰，明年2月的日本福岡世錦賽、9月比利時世錦賽……直至「偉大航道」的最終挑戰──巴黎奧運，以香港Style的霹靂舞熱血一次，告訴大家：「這就是香港的B-Boy。」 奧運前哨戰 與歐美地區不同，香港以至很多亞洲地區的經濟和社會活動也因疫情而停擺，時隔約三年四人再次出戰霹靂舞國際賽事，C Plus有感世界已翻天覆地的改變了：「三年對於年輕B-Boy的影響不大，但年紀稍大的人真的很傷，而且很多新面孔，整個世界都換了人。」C Plus進入64強賽後第一戰的強敵，初賽成績世界第1的日本B-Boy Shigekix（半井重幸）：「其實以前已經認識他，6年前他13歲來港比賽已取得冠軍。」Shigekix的實力在數年間急速提升，C Plus最終落敗，以韓國世錦賽世界排名50的成績完成比賽，他相信下一次定能表現得更好：「我的心態並不只是想做好自己，更希望能為香港做一些事，下一次Shigekix不會再這麼容易過到我的。」 其餘三人，Four、Soul6reen和Sosze分別在是次比賽取得的成績為世界排名149、154和177。在世界頂峰賽事的對峙中，他們都認為B-Boy的心態和狀態是決勝關鍵，「出去比賽時最大的對手是自己，即使見到其他對手，我也沒有懷疑過自己的實力。」韓國世錦賽後，Soul6reen在手臂上紋了一個「急」，提醒自己要保持良好心理質素：「我們和世界的分別是態度，實力一定不相伯仲，只不過對手大賽經驗和見識和更多。」不說可能不知道，本地最大型霹靂舞比賽是動漫節The One，其次便是B-Boy圈內籌辦的比賽，連比賽獎金也需要夾錢，Soul6reen認為缺乏大賽經驗也是造成能力封頂的原因：「看不到外面的世界只會是井底之蛙，而我也要克服外出比賽時的緊張。」 對於賽果，Four坦言有點失望，只因自己的表現未如理想，但他與世錦賽的對手並非首戰：「對手比3、4年前厲害很多，可能真的見識多了，加上勤力和花心機，讓他到達現在的位置。」不過，Four仍然相信和外國B-Boy相比，香港人可以憑努力拼上去，已經是相當難得。 踏出霹靂舞的下一步 可能是因為巴黎奧運的影響力，也可能是B-Boy們的努力正產生反應，這次韓國世錦賽得到很多網媒報道。雖然C Plus認為比賽宣傳力度仍然不足，但感覺社會對霹靂舞的興趣更大，也更正面：「網民留言感謝我們代表香港，也會為我們打氣。」乘着奧運的勢頭，四人認為第一個帶來的好處是為B-Boy提供更多選擇，Sosze說：「增加了霹靂舞的商業價值，希望未來B-Boy可以選擇把跳舞當作興趣或是職業。」最好的例子是，C Plus最近接了一個1分鐘的Solo表演，酬勞為1萬元，可見業界內真的慢慢出現變化。 解決了現實層面的問題，他們最想解決的便是推廣B-Boy文化。其實，香港的霹靂舞起步甚至早於台灣、日本，但為何現在相比之下卻相差這麼遠？「因為傳承，香港已經有斷層。」Soul6reen解釋，日本B-Boy跳至一定年資便會收徒弟，把技術傳給下一代，但香港則很難實行：「要找到一個很想跟你學舞的人已很難。」所以，C Plus相信奧運絕對是一個好機會：「很多小朋友學劍擊想加入港隊，但競爭太大，家長也可以讓小朋友嘗試跳霹靂舞。」在教程上，他們認為也可以作出調整至初學者適合的程度：「可以把Toprock（搖滾步）、Footwork（排腿）搋（caai1）得比較容易學，減低挫敗感。」此外，他們還希望可以發展出如日本一樣的系統性練習和水準，才不至於有勇無謀的盲目前進，C Plus真誠的說：「這應該是我們四個在霹靂舞文化中的最大心願。」傳承的重要性是可以令整個文化更活躍，技術也能在一代與一代之間堆疊得更厲害。 此外，為了讓社會打破對霹靂舞和B-Boy的刻板印象，四人甚至在「啱Channel」拍片講解圈內文化，C Plus坦言只為了有一個更易入口的方法接觸大眾：「希望霹靂舞可以入屋，家長為小朋友選擇運動時可以多一個選項。」 給霹靂舞的一封情書 在金錢至上的香港，實在很難想像有人能如此「大愛」，並非只追求個人的成功，而是希望整個文化的進步，到底霹靂舞有甚麼吸引力讓他們如此着迷？ Four笑言只是別人打波自己跳舞，突然認真道：「其實香港人除了工作也不知道做甚麼，我們只是想告訴大家，我們在跳甚麼Style。」雖然很老土，但看文章的你還記得小時候那篇「我的志願」嗎？在工作與生存之間，我們還可以發掘更多可能性，燃燒自己的小宇宙。對於Sosze而言，他認為很多人賺錢買開心，但跳舞已讓他找到最單純的快樂──認識了很多新朋友、到世界各地旅行比賽、豐富了見識，而更重要的是得到認同：「我讀書不厲害，沒有擅長的事，只是會跳舞，亦因為跳舞攞獎令到家人為我感到自豪，所以我一直也很為自己懂得跳霹靂舞而驕傲。」 「跳了15年霹靂舞，已經成為了lifestyle，能代表香港出賽會有成就感。」Soul6reen直言跳舞已超越了興趣，C Plus回應：「可能受傷一個月沒有跳舞，就像沒有水飲一樣。」記得四人解釋為何鍾情於霹靂舞，Four和Soul6reen說霹靂舞的難度和變化很大，且沒太多局限，而C Plus則認為霹靂舞夠簡單、直接和暴力。有趣的是，有如他們所選擇的路，難度滿分亦充滿未知，不過四人對霹靂舞的愛也是真摯純粹，兩篇「香港B-Boy有話兒」像是他們對霹靂舞的情書。 距離巴黎奧運還有1年多的時間，無論賽果如何，對於香港霹靂舞的發展絕對是重要的歷史階段和里程碑。在B-Boy和B-Girl跨洲越洋拼命輸出香港霹靂舞文化時，我們又能否成為他們的同行者，成就屬於大家的夢想？ 文：Hoiyan 攝：Andrew

「香港在八、九十年代已經有B-Boy，每星期也會在Disco Battle。」B-Boy Soul6reen、B-Boy C Plus、B-Boy Four和B-Boy Sosze坐在仿跳舞機九宮格的黑白地板上，說着關於香港「地板舞」（Breakdance；霹靂舞）上個年代的輝煌故事。那時候，美國電影《Breakdance》在世界各地掀起街舞風潮，香港也不例外，當時甚至有一部由甄子丹主演的街舞電影《情逢敵手》，可惜熱潮來得快亦散得快， Soul6reen說：「要不是有機會接觸到上一代B-Boy，我們也不知道這一段。」在故事近乎被畫上句點時，這四位B-Boy用熱血拼出下一章，他們並非把霹靂舞當飯吃，而是努力賺錢養活這已經入血、成為生命一部分的興趣，舞台由家、籃球場、地鐵站外、天台，不知不覺搖身一變成世界各地，不久之後甚至會是巴黎奧運──香港霹靂舞的新一章已經開始了。 棒棒堂與勁舞團 「我是阿四（Four），33歲，跳了18、19年舞。」 「我是Sosze，27歲，跳了15年舞。」 「我是C+（C Plus），29歲，跳了13年舞。」 「我是Soul6reen，30歲，跳了15年舞。」 四人平均年齡30，跳霹靂舞佔據了人生的一半時間，你能想像有一件事可以讓自己堅持半生去做嗎？「其實是小時候玩『勁舞團』，遊戲角色的街舞動作很厲害，我還覺得沒有可能做到，直至看到台灣的棒棒堂，才相信真人也可以做到。」Sosze笑着分享與霹靂舞邂逅的故事，立即換來C Plus和Soul6reen的共鳴，相信這也是一眾80、90後的回憶殺，棒棒堂阿緯的絕技「大風車」還歷歷在目，只是今天他們四位都能輕鬆駕御這套大絕，說說笑笑之間Soul6reen突然吐出真相：「我以為跳得像棒棒堂那麼帥便能結識女生，最後也失敗。」年紀稍長的Four則是年輕時和朋友一起以玩票性質學跳霹靂舞。不論他們如何入坑，四人最終也相遇，走在一起，「一跳成主顧」。 受傷是經驗值 不同於傳統舞藝有專攻的舞蹈教室， 15年前想學霹靂舞只能在街學、上網看影片或報興趣班，而四位B-Boy也是透過以上途徑學舞。「學得最多也是與其他B-Boy交流和比賽，或是看其他B-Boy Battle的影片。」Sosze總結所有學習方法，相信無師自通的土炮探索方法是最管用的，而自學是無可避免受傷。C Plus回想第一次嘗試倒立的情況：「印象很深刻，我在家裏做，第一下便『撻』在地上。」年少氣盛的他們都想盡快練出招式，忽略了保護好自己的重要性，Soul6reen坦言有些動作也是誤打誤撞練成：「只是單純做到，但沒有做得好。」 受傷，對於上一代的B-Boy而言是家常便飯，他們說一年總有一次小傷，五年則有一次大傷，而四位亦表示因大量的地板支撐動作，令手腕、肩膊等位置較易受傷，不過只要好好養傷和進行肌肉強化訓練，便能完全復原。他們四人之中，只有Soul6reen身上還帶着3個永久傷：右手手指公、前臂和肋骨筋膜移位。「前兩個移位不會痛，只是日常伸展至某些角度會感覺到『盡』，不能繼續拗。」Soul6reen指醫生說只要好好保養不讓其惡化，便不影響跳舞，但肋骨筋膜移位是怎樣一回事？Soul6reen把記者的手放至其右胸下方，在他深呼吸時，能感覺到有東西像「分開」了一般，他說：「正常筋膜會黏着肋骨，不過它已經脫離了應在的位置，不會影響呼吸，但深呼吸時會感覺它「彈」開，要習慣和調整呼吸。」傷勢已依附在他身上接近6年，但因錯過了最佳治療時間，醫生說已無法讓筋膜復原至正常狀態。 或許聽着恐怖，甚至讓人對霹靂舞卻步，事實上不同的運動也有受傷機會，重要是運動員應了解自己身體狀況、受傷時應有適當休息和保養。Sosze說，他只要知道有認識的B-Boy受傷，便會勸他們休息養傷，避免傷口惡化影響跳舞，而Four亦有感而發：「始終跳舞能跳得越久越好，也是鬥長命。」難走的自學路已有他們這群資深B-Boy走過，初學者只要找到合適的指導，便可以直接獲得前輩的經驗值加乘，減低受傷機率。 夢想和麵包 說時遲那時快，這個趕在餐廳關門前5分鐘叫的外賣終於送來，讓四位B-Boy不用餓着肚子做訪問。分外賣時，記者不禁好奇問：「跳舞是不是你們的正職？」Sosze打趣道：「雖然我現在全心全意跳舞，但我沒有把它當正職，因為基本上沒有收入。」不過，他仍是很樂觀，目標清晰：「練習不用花很多錢，減少消費，希望可以贏到比賽，有一天能有收入去跳。」Soul6reen則是主要靠教班來支撐生活，偶爾亦有表演來補貼一下：「以前沒有那麼多班教時會找兼職。」他喜歡教班並不單純為了錢，而是Soul6reen希望能把經驗分享給學生，也可以從學生身上找回一些失落的東西：「他們的青春和有Heart的態度令我很有火，覺得自己也要繼續努力。」 可能是因為健康因素，C Plus把快餐的薯條換成了粟米杯，他邊吃邊說自己有一半收入來自跳舞，另一半則來自工作室手工產品；而Four則是一個「朝早晚六」的打工仔，他坦言來自單親家庭有家累，只能平衡生活與夢想：「收工一定會做跳舞相關的事，練舞、操體能或拉筋也好。」很多人收工回家也累癱了，難道跳舞的人體力真的特別好嗎？「當然會累，但唯有燃燒小宇宙才會厲害，香港人就是要這樣，沒有辦法。」 香港地，只要不談及金錢，所有夢想行業都能包裝得很夢幻，「霹靂舞已經成為我們的Lifestyle，若果用金錢去衡量的話，我想我們沒有人會跳舞。」Soul6reen堅定地說。 速食文化和商業社會下的價值 在不同的街舞類型中，Sosze認為霹靂舞是相對較少人學：「Popping可能一、兩堂便能跳出一套舞步，但霹靂舞的特點在於招式，所以需要更長的練習時間。」C Plus直言香港的文化太速食，而霹靂舞的舊有教材對初學者並不吸引：「可能發現學一招要10幾堂才練成，很多時他們也會選擇其他舞種。」加上霹靂舞有大量地板支撐動作，對B-Boy的力量和技術有一定要求，所以Soul6reen亦認為練習霹靂舞相對於其他舞種更容易有挫敗感：「練一招型一點的動作可能要幾年，能克服留下來的人一定是很有heart。」基於這樣的現況，不但圈內容易出現斷層，沒有新血能傳承前輩的技術，亦讓以教班為生的B-Boy更艱難。 或許你會說，做霹靂舞者不是也能有收入嗎？「其他style我不敢說，但B-Boy都很窮。」Soul6reen坦言，因為霹靂舞的時間成本大，導致其商業價值下降，讓它也難以打入商業世界。 在這片土地，跳霹靂舞不僅難以糊口維生，這個地下文化也未被大眾所認同，認為跳街舞便是「壞（Kwaai4）仔」，甚至向保安或警察投訴阻街。然而，在這個寸步難行的情況下，奧委會宣布2024巴黎奧運將會加入霹靂成為比賽項目，Four、Soul6reen、C Plus和Sosze除了會努力爭取成為香港代表隊外 ，更希望藉此提升霹靂舞的社會價值。想知道是甚麼讓四位B-Boy堅持下來，他們又是如何拆解現況困境，請繼續留意下一篇「香港B-Boy有話兒」！ 文：Hoiyan 攝：Andre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