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散之筵席】:葫蘆頭與梆梆肉
上回提到西安的羊肉泡饃,也許到訪過西安的人必定嚐過,但較少人知道的是,另一種非清真的泡饃,叫做葫蘆頭泡饃。
取代羊肉的「葫蘆頭」是豬大腸和小腸之間的位置,湯是雞和豬熬製的,饃是發酵過的白饃而不是飥飥饃,我第一次吃葫蘆頭泡饃時,自以為有豐富泡饃經驗,把饃掰(摵成小塊)得又細又均勻,結果把佳作交給侍應拿去加工時,換來一個冷笑:「第一次吃葫蘆頭泡饃呀?這太細了,現在都掰好了沒辦法了。」因為白饃發酵的程度較高,掰得至少要比飥飥饃大兩倍。
跟羊肉泡饃相比,肉換成了內臟,味道整體卻清新多了,主要是湯的香料味不重,沒有羊湯般濃烈,對腸的處理側重清潔除味同時保留口感,並沒有太多調味,的確沒有任何腸的味道,這是好是壞視乎個人口味。
葫蘆頭泡饃,也是可追溯至唐代的地方小吃,至於為何叫葫蘆頭,其中一個說法是這大腸和小腸之間的位置烹煮後似葫蘆;甚至有人說原本葫蘆頭泡饃是用直腸的活躍肌,形象更似葫蘆;亦有人說發明者是一個小攤販,檔口掛著一個葫蘆而得名。
個人感覺葫蘆頭泡饃沒有羊肉泡饃般令人一試難忘,但部分賣葫蘆頭泡饃的店,有賣另一樣不能錯過的東西,就是梆梆肉。
我一開始很好奇,吃葫蘆頭泡饃時,看到老闆的收銀處放著一個不銹鋼小浴缸般的盆,蓋子緊緊蓋上,旁邊有個磅和砧板,老闆偶爾走開招呼客人回來,不是看抽屜錢有沒有少,而是打開盆蓋快速檢視一下,再安心地䟴著腿安在收銀處。
好奇的我走去問,這是甚麼,老闆帶點自豪地介紹牆上貼著紅底白字的梆梆肉價錢,肚子90、腸子120、耳朵90、五花肉…我說想嚐嚐,他高興地邊打開蓋子邊說:「可以呀﹗你要哪樣?」
我緊盯那個盆,要看看蘆山真面目,蓋子未完全打開,煙燻香味就撲鼻而來,入面全都是深紅色、油亮的各種梆梆肉,有條不紊地布置在盆內,我點了大腸、五花肉和雞蛋,老闆的鉗不慌不忙地在盆和秤之間游走,我卻邊看邊口水直流,「加熱一下更好吃﹗」老闆彷彿看到我口水嚥個不停,刻意讓我多等一會,慢慢來把綁綁肉拿到廚房。
「來了﹗」待應打綁綁肉端來,煙熏味隨熱騰騰的煙飄散,五花肉的煙韌帶點黏黏的骨膠原口感,看它紅紅的顏色一開始以為是製作時加了冰糖上色,結果沒有,味道完全是咸口的,老闆說這熏的工序是獨門技術,樹種和時間都很研究。縱使這小碟綁綁肉很討我歡心,但畢竟我剛吃完一大碗泡饃,吃了幾塊就顯得有點吃力,決定打包。老闆的自豪地介紹:「我告訴你,明天熱一下,配個白米飯更好吃。」在西安這麵食當道的地方,老闆這樣的推介,令我更加期待。
我付錢後,他輕輕一句「慢走」後,又看了那大盆一眼,那是他引以為傲的看家本領、是用來俘虜客人的愛將、也是他寵愛有加的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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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童話世界」即使無明顯國界,大家都會想起北歐小鎮,要有歡欣的氣氛、明媚的自然風景、古老又有特色的建築物,最好有隻馬、有隻羊不時會行過。沙溪是我覺得最接近一是一個童話世界般的小鎮。 沙溪位於雲南劍川縣,麗江和大理兩個旅遊熱點中間,進入沙溪要經過有百多個彎的山路。鎮的中央有一條河,河邊的風景令我聯想到小說《傲慢與偏見》、《簡愛》的古代英國小鎮風景,分別是這裡長年藍天。河上有條石拱橋叫玉津橋,橋下的圓拱和倒影合成一個圓形,讓河水貫穿,橋邊常常見到馬匹被拴一旁的樹在這裡飲水乘涼,形成美麗的畫。 沙溪鎮的歷史可追溯至春秋戰國,尚存的舊建築,不少是建於明清時期,這是滇川藏茶馬古道上馬幫經過的一站,被稱為「茶馬古道上唯一幸存的古集市所在地」,不過沙溪被現代人發現,是始於2000年左右,一個來自瑞士的文物遺產保護專家意外發現了沙溪,成功推動世界紀念建築基金會(World’s Monuments Fund)確定沙溪的價值,並開啟了它的修復工程。 由此開始,當內地盛行國內跨省本地旅遊,麗江的水邊、樹上掛起七形閃燈的同時,沙溪的旅客反而是境外慕名而來欣賞歷史古蹟的旅客,內地遊客反而不多。 這個鎮大部分是田地、核心是馬登街一帶的古鎮,鎮上有古戲台,它對面的土牆用紅漆寫著一孩政策的標語,步行穿梭在小巷,石板街和小巷,偶爾有馬匹或羊走過。 沙溪附近有一座寶石山,在這裡邊行山邊尋找16個大大小小的石窟、共140個造像,包括盛唐風格的釋迦佛像、「波斯國人」、南詔國王⋯融合了中原、印度和吐蕃以及當地風俗,遊客可享受一場宗教、歷史盛宴,同時俯瞰沙溪的田野風光。 每個周五的早上沙溪都有兩個市集,一個是牛馬市場,賣的是牛、羊、豬、騾等等;另一個是較常見賣農作物和生活百貨的市集,初到貴境不熟路?跟著一個個背著背蔞的人往山上行就不會有錯。 連綿山勢造就了這裡少數民族相對能遠離塵囂的生活,沙鎮逾八成人口都是白族人,我曾住在研究白族宗教的白族青年經營的民宿中,他本人或是書架上的書都能令你不知不覺地消耗一個又一個庸懶又充實的下午。
【不散之筵席】:尋找新烏托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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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散之筵席】:無與倫比的臭豆腐 – 徽州毛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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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散之筵席】:吃花的人
現在西餐或一些CAFE的甜點上都會放上「食用花」,顏色美艷,一見到立即引人拍照打卡,貴氣十足,價錢也升格。但在內地出產鮮花的雲南,吃花在當地是傳統而不是潮流,而且一點不造作。 較廣為人知的是鮮花餅,以玫瑰花為主要材料,也會以玉蘭花和菊花混合製成餡餅。這玫瑰出產自滇西,當地人叫這種食用玫瑰作「大甜瓣」。除了製作成餅,也會做成玫瑰涼糕,透明啫哩似的,把花「封印」;也會做成玫瑰蜜餞等甜食。 花和甜品又香又甜似乎十分合理,但雲南更多的是用花作熱菜,而且並沒有憐香惜玉地把這食材特別看待,例如雲南西北一帶用海棠花炒韮菜,還不時加入豆豉來炒,無錯,是李清照筆下「昨夜雨疏風驟,濃睡不消殘酒。試問捲簾人,卻道海棠依舊。」當中不忍心看到風雨後可能已被摧殘的海棠,雲南人摘回來爆炒;藍矢車菊是歐洲常用於莊重的場合,而雲南也有一種紫紅色的黑車矢菊,當地人會用來和菌菇類食材一起炒。 早前香港不少木棉樹開花,掉下來的木棉花不時有人拾回家煲水,說中醫角度有清熱解毒功效,的確花落之時正正是春雨綿綿的季節,也是時候袪濕利尿,而雲南人則會用來炒蕃茄,或做成醬。其中一個食譜是先把花瓣去掉,一般是有很多條花蕊,要摘掉中間最高那條雌蕊,再把其餘全部較幼的雄蕊上,黑色的蕊摘掉;理論上整朵花只取一根根雄蕊,在爆開豆豉之後放入這些木綿花蕊,再加入青椒、蒜苗,放鹽調味即成,看上去有點似金菇,也看不出木綿花鮮豔奪目的霸氣,拌飯吃是佳品。 在以豆腐著名的建水,上席「三珍」之首的有一道菜叫「雪地金黃」,是用苦刺花炒雞蛋,由於花期是農曆新年前夕,是當地過年的一道菜式,但其味道苦澀、因為有刺採摘也不方便,但卻是當地人心中的上乘菜式。 蒙自盛產石榴,有一道菜食叫「五朵金花」,是用松花、石榴、芭蕉、棠梨等五種花的花蕊做的。而松樹針葡的苗炒雞蛋也十分清香。而劍川的白族人會把潔白的杜鵑花煮成湯(見附圖),無論是清湯或是用火腿臘肉熬製都可,和木綿花相反,杜鵑花花蕊不能吃,要全部去掉,或者把花曬乾後用油煎至酥脆作小食。 要花卉上刀山落油鑊再放入口中,大家未必感興趣,但在雲南人眼中,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正常不過;再者,現代人把花用各種化學方式保存容顏,來安放於各地的人家中,倒不如天然栽種、不放農藥,適時按季摘來吃順應自然,這樣說來,誰更無情?
【不散之筵席】:廣西柳州螺螄粉
近年在香港一些雜貨零食店,甚至超市都見到有快熟版的廣西螺螄粉出售,起初我都有點驚訝,因為它有如榴槤般極端,愛吃的人欲罷不能,但討厭它的人可能更多,而且只要知道家中有人要煮,分分鐘要落街走避兩小時以上。 這來自廣西壯族自治區柳州市的特產,肉眼看上去和有湯的桂林米粉相若,但當中的酸笋產生出對嗅覺至味覺的刺激感截然不同。但在這酸味背後,螺螄粉本質上最大的特色是它的湯必須由螺肉熬制。螺螄是一種比和田螺相似的螺,殼有螺旋坑紋,用它來熬湯是在當地傳統常見的做法,放入米粉成螺螄粉是後來的做法。 很多人覺得吃即食螺螄粉即使配料中的螺螄也只得一小包黑色碎屑般的東西,縱使到店中堂食新鮮炮製的螺螄粉,也不見到有螺螄,覺得店家偷工減料或不夠正宗,但其實正宗的螺螄粉就是把螺螄煮至融入湯中,做到「吃螺不見螺」。 傳統做法是要把洗乾淨的螺炒香再加入豬骨湯中熬,所以湯中是沒有「酸臭味」,而另一主角是醃製後的酸笋,先干煸,再炒香,讓發酵的香味發揮出來,同時把笋略帶的澀味去除掉,再配搭上木耳、炸腐竹、花生等成為配料。至於當中的粉是用米做的圓米粉,雖然各家店的米粉粗幼、軟硬、彈性不一,甚至和桂林的米粉、江西米粉都有點相似,但當地人會堅持柳州人吃的米粉是不一樣的。 和香港上一代對吃炒田螺的記憶一樣,在柳州吃田螺的歷史也許不淺,但流行起來也是上世紀七十年代改革開放初期,人們錢不算多,但至少能負擔到温飽以外的追求,此時吃炒螺,喝螺湯也普遍起來,經濟再發展至今,大家連螺都不太吃了,沒想到螺螄粉卻走紅全國,連柳州也在打造自己作為螺螄粉之鄉。這當地的街頭小吃,和小龍蝦、酸菜魚這些突然冒起的地方食品不同,螺螄粉乘著電子商貿和網購的流行,搶佔的是快熟包裝的市場。2015年柳州市政府公布包裝螺螄粉全國日售六萬多包,甚至組成跨部門的「柳州螺螄粉地方標準編制領導小組」,打擊質素欠佳的生產商。 可惜「吃螺不見螺」的做法,在現實中已成為根本沒有螺,而用調味粉取而代之的情況。不過,螺螄粉在生存的方式是,在內地路過某些住宅區偶爾會聞到附近有人在煮螺螄粉,然後你也會想,是時候在網上訂幾包了。
【不散之筵席】:尋常百姓家的儲糧 – 掛麵
現今家庭中,居家抗疫儲備適量糧食時,米也許不是首選,簡單易處理的麵食比較實際。 我自小家中也會常備最簡單便宜的乾身麵條,用些少金華火腿絲或者用薑蔥輕爆炒過的肉碎,倒入冷水煮湯,放入烚好的麵條,加隻煎雞蛋、青菜、蔥花,也可以用前一晚餐剩下的餸,如雞翼、叉燒放入去「加餸」。煮這樣的麵充饑是我的日常,一大包才不到十元掛面比即食麵便宜,後來長大了發現,很多人不吃掛麵,其中一個原因是沒有附上的調味料,直接煮淡而無味,年少時甚至會因自己會煮這樣的麵條而自卑,因它的確沒有即食麵好吃,長大後才明白,正正因為這樣家家才有自己口味的掛麵,而我下廚的基礎也是這樣來的。 前些年我到了陝西北面一條村,早上約十時左右,一眼望去山上那「梯田」似的窰洞外,幾乎家家戶戶的空地都掛起了一縷縷金絲,到處飄著麵粉香氣,那正是製作掛麵的其中一環,「上架」把麵晾曬的程序。那時我才知道,原來陪伴我成長的掛麵,原始做法真的是如何掛出來的。 掛麵是這個鎮的傳統工藝,工序由半夜開始,讓小麥麵粉搓成的麵團發酵,拉成條狀「上筷」,即是把長長的粗麵條在兩隻固定的長竹筷上繞圈,就如織布般,要敏捷又小心地排好一行一行。然後透過拉開兩隻竹筷的距離來拉長麵條。 到早上沒有朝露,太陽正猛的時候,把麵拿到室外,把一邊的竹筷打橫把麵架起來,麵就會垂下,此時用手拉下另一邊竹筷,把麵拉長懸垂著晾曬,一絲絲天然淡黃色的麵條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在微風中搖曳,有如一把小提琴斷了的弦線。我嘗試拉長麵條時小心翼翼,怕把它拉斷,但動作太慢會令麵粗幼不勻,於是在指導下用力拉,沒想到麵條如此有韌性,在乾旱的黃土地上晾曬一天,就成了筆直的乾麵條。切割好之後村民會用一張紅紙在中間綑起來為一扎出售。 而這個吳堡縣鎮生產的掛麵有個特色,就是製成後每條麵中間都是空心的,我本來只當是個傳說,但眼見的確發現由麵横切面看去,中間的確有個針孔般小的洞。這效果是如何得來?村民說他們也不知道,可能是水土特別做成,但附近的鎮也沒有這效果。即使對何謂水土毫不了解,村民對這不明原因的通心效果十分自信自豪。 這幼幼的掛麵配上羊肉湯,麵身幼滑之餘,因湯汁流入中空的麵條而特別入味。令我覺得難能可貴的是,我把這麵帶回香港兩三週後就發霉了﹗可惜之餘,此刻我也感受到,沒有防腐劑,正正是它的可貴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