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散之筵席】:濟南把子肉-眼睛先食的平民佳餚
進入掃CQ code點菜的時代,我越是懷念「落單」的快樂。
小時候長高的意義,是在腸粉檔可以欣賞到賣腸粉的小販,徒手把熱騰騰的腸粉利落切割;在魚蛋檔能跟檔主同呼吸、同心地極速串好咖哩魚蛋;茶樓飲茶能打開一個個高高低低的蒸籠,在蒸汽中尋覓點心;車仔麵幾十樣餸擺在眼前,掙扎地講出心中最愛。以上的共通點是先看到食物、再點菜、品嚐,那期待的心情並非電話上的圖片或者一張點心紙能代替。
在內地有一次很深刻的印象,就是山東濟南吃當地名物把子肉。把子肉是把豬腩肉切成十多厘米長一大片,傳統會用大明湖生長,有點似韮黃的蒲草扎實(現代多用綿線),再走油醬煮,不同的店有不同配方。
把子肉又肥又大塊,似是高檔佳餚,但其實是有如香港車仔麵般的平民快餐。我來到一間有一定名氣的平民的小店,菜品都放在十多個盤裡,如車仔麵檔般,看著點菜,點好先付款,再坐下來吃。
把子肉泡在湯汁裡,點菜時可選肥的、瘦的,輪到一位大叔點菜,他精神抖擻,腰背筆直,聲音不大但洪亮非常地告訴店員,要一塊最好的五花﹗店員是皮膚白、輪廓清秀的中年婦女,體型也有些份量,聲勢氣場也不輸,她回應:「好﹗這塊五花的多漂亮﹗」大叔略有不滿,指揮著店員再挑,二人如唱山歌般來回對話,都很客氣,卻具張力。看到店員小心翻動盤裡的把子肉,我和好幾個排隊的食客也不約而同彎下腰,借機選定佳麗,緊張的同時已不停嚥口水。
之所以形容把子肉似車仔麵是因為它有不少配菜,如海帶、豆腐、四喜丸子(鮮豬肉做的肉丸,有點似獅子頭)、茄子、辣椒等供食客選擇。初來乍到的我,見店員好客,也不好意思地不理後面的人龍,問這是甚麼、那是甚麼。比如黑到墨汁般的一盤,原來是老醋茄子,店員夾起茄子蒂,茄子如海獅般在濃濃的老醋汁中,緩緩露出黑中帶亮的肥美身段,我毫不猶豫來了一條。我再點了幾樣,付了錢就急忙捧著食物找座位品嚐。
我小心翼翼地用筷子邊欣賞、邊拆開自己選的五花把子肉,份量十足,一口咬下去,肥的部分入口即溶,瘦的部分開始覺得略硬,但咬著咬著又不覺得乾柴,而且和肥肉、皮配搭的口感整體來說是剛好。醬香而不太咸,藥膳主要是小茴八角的香料為主,有點似滷肉,香味提升了層次感,添了一份厚實的底藴。
白飯是把子肉的靈魂,澆上湯汁,肥肉的油在口腔包裏著米飯,難怪在這饅頭名城,把子肉配米飯依然是首選配搭。
老醋茄子是連皮原條上,一夾就爛,非常入味,份量十足才3元。其他的配菜每樣都很精緻,一元一塊的五香豆腐入味嫩滑,但和茄子一樣,到我碗裏都沒有絲毫破損。
此時耳邊聽到咕嚕的清脆流水聲,同時鼻子聞到一陣香味撲鼻來襲,一看,優雅的大叔把一瓶河洋大曲往碗裏倒出了大半碗,看到我的眼神,他問了句:「來一點嗎?」
明媚的陽光下,我用21元,聽著點菜的聲音,聞著高粱酒香,吃著大塊好菜好肉,感受著山東粗而不曠,大方而又細膩的特質(同時也被內地職場演繹成具野心又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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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在香港一些雜貨零食店,甚至超市都見到有快熟版的廣西螺螄粉出售,起初我都有點驚訝,因為它有如榴槤般極端,愛吃的人欲罷不能,但討厭它的人可能更多,而且只要知道家中有人要煮,分分鐘要落街走避兩小時以上。 這來自廣西壯族自治區柳州市的特產,肉眼看上去和有湯的桂林米粉相若,但當中的酸笋產生出對嗅覺至味覺的刺激感截然不同。但在這酸味背後,螺螄粉本質上最大的特色是它的湯必須由螺肉熬制。螺螄是一種比和田螺相似的螺,殼有螺旋坑紋,用它來熬湯是在當地傳統常見的做法,放入米粉成螺螄粉是後來的做法。 很多人覺得吃即食螺螄粉即使配料中的螺螄也只得一小包黑色碎屑般的東西,縱使到店中堂食新鮮炮製的螺螄粉,也不見到有螺螄,覺得店家偷工減料或不夠正宗,但其實正宗的螺螄粉就是把螺螄煮至融入湯中,做到「吃螺不見螺」。 傳統做法是要把洗乾淨的螺炒香再加入豬骨湯中熬,所以湯中是沒有「酸臭味」,而另一主角是醃製後的酸笋,先干煸,再炒香,讓發酵的香味發揮出來,同時把笋略帶的澀味去除掉,再配搭上木耳、炸腐竹、花生等成為配料。至於當中的粉是用米做的圓米粉,雖然各家店的米粉粗幼、軟硬、彈性不一,甚至和桂林的米粉、江西米粉都有點相似,但當地人會堅持柳州人吃的米粉是不一樣的。 和香港上一代對吃炒田螺的記憶一樣,在柳州吃田螺的歷史也許不淺,但流行起來也是上世紀七十年代改革開放初期,人們錢不算多,但至少能負擔到温飽以外的追求,此時吃炒螺,喝螺湯也普遍起來,經濟再發展至今,大家連螺都不太吃了,沒想到螺螄粉卻走紅全國,連柳州也在打造自己作為螺螄粉之鄉。這當地的街頭小吃,和小龍蝦、酸菜魚這些突然冒起的地方食品不同,螺螄粉乘著電子商貿和網購的流行,搶佔的是快熟包裝的市場。2015年柳州市政府公布包裝螺螄粉全國日售六萬多包,甚至組成跨部門的「柳州螺螄粉地方標準編制領導小組」,打擊質素欠佳的生產商。 可惜「吃螺不見螺」的做法,在現實中已成為根本沒有螺,而用調味粉取而代之的情況。不過,螺螄粉在生存的方式是,在內地路過某些住宅區偶爾會聞到附近有人在煮螺螄粉,然後你也會想,是時候在網上訂幾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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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今家庭中,居家抗疫儲備適量糧食時,米也許不是首選,簡單易處理的麵食比較實際。 我自小家中也會常備最簡單便宜的乾身麵條,用些少金華火腿絲或者用薑蔥輕爆炒過的肉碎,倒入冷水煮湯,放入烚好的麵條,加隻煎雞蛋、青菜、蔥花,也可以用前一晚餐剩下的餸,如雞翼、叉燒放入去「加餸」。煮這樣的麵充饑是我的日常,一大包才不到十元掛面比即食麵便宜,後來長大了發現,很多人不吃掛麵,其中一個原因是沒有附上的調味料,直接煮淡而無味,年少時甚至會因自己會煮這樣的麵條而自卑,因它的確沒有即食麵好吃,長大後才明白,正正因為這樣家家才有自己口味的掛麵,而我下廚的基礎也是這樣來的。 前些年我到了陝西北面一條村,早上約十時左右,一眼望去山上那「梯田」似的窰洞外,幾乎家家戶戶的空地都掛起了一縷縷金絲,到處飄著麵粉香氣,那正是製作掛麵的其中一環,「上架」把麵晾曬的程序。那時我才知道,原來陪伴我成長的掛麵,原始做法真的是如何掛出來的。 掛麵是這個鎮的傳統工藝,工序由半夜開始,讓小麥麵粉搓成的麵團發酵,拉成條狀「上筷」,即是把長長的粗麵條在兩隻固定的長竹筷上繞圈,就如織布般,要敏捷又小心地排好一行一行。然後透過拉開兩隻竹筷的距離來拉長麵條。 到早上沒有朝露,太陽正猛的時候,把麵拿到室外,把一邊的竹筷打橫把麵架起來,麵就會垂下,此時用手拉下另一邊竹筷,把麵拉長懸垂著晾曬,一絲絲天然淡黃色的麵條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在微風中搖曳,有如一把小提琴斷了的弦線。我嘗試拉長麵條時小心翼翼,怕把它拉斷,但動作太慢會令麵粗幼不勻,於是在指導下用力拉,沒想到麵條如此有韌性,在乾旱的黃土地上晾曬一天,就成了筆直的乾麵條。切割好之後村民會用一張紅紙在中間綑起來為一扎出售。 而這個吳堡縣鎮生產的掛麵有個特色,就是製成後每條麵中間都是空心的,我本來只當是個傳說,但眼見的確發現由麵横切面看去,中間的確有個針孔般小的洞。這效果是如何得來?村民說他們也不知道,可能是水土特別做成,但附近的鎮也沒有這效果。即使對何謂水土毫不了解,村民對這不明原因的通心效果十分自信自豪。 這幼幼的掛麵配上羊肉湯,麵身幼滑之餘,因湯汁流入中空的麵條而特別入味。令我覺得難能可貴的是,我把這麵帶回香港兩三週後就發霉了﹗可惜之餘,此刻我也感受到,沒有防腐劑,正正是它的可貴之處。